第十八次走进咨询室的时候，大力面露菜色。我关心地问他怎么了。他沉吟了片刻，说，其实，我欠了条人命。听他这么说，我登时心里一惊，马上脑子就开始如齿轮般飞速旋转起来：如果眼前这个人是杀人犯，那么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同时兼顾一名咨询师的职业道德和一个公民的法律义务？还有，我自身的安全会不会受到威胁？已经杀了人，反正都是人命，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该不会再杀了我灭口吧？。。。。。。
“曹老师，你害怕了吗？”大力打断了我的盘算。我一时语塞，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
“别害怕，我没有真的杀人犯法。我是说，一个无辜的女孩因为我而自杀了，这件事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听他这么解释，我才松了一口气，脸颊上的肌肉立刻感到放松了不少：“哦，是这样啊。那你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间接地杀了这个无辜的女孩呢?”
大力叹了口气，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是他高中的同学。她学习很好，性格很内向、忧郁、顺从，多愁善感，有点像林黛玉。大力觉得和她很投缘，她好像也对大力情有独钟，两个人在一起不用多说什么，彼此就都能心有灵犀。那时候，班里已经有了对他俩关系的流言蜚语，但大力的心思基本上都在表哥身上，所以对“林黛玉”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超越一个精神知音的地方——在大力的心里，她没有生理性别，只是一个能够懂得他的纯粹的灵魂。不过，“林黛玉”可不知道他的小秘密，还以为大力只是含蓄深沉，不愿意表白，所以人家女孩子就对他情窦初开了。
后来，为情自杀的事情闹大了，大力被送回了家，“林黛玉”仍然念念不忘地给他写信——在他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里，“林黛玉”一直是他窗外那颗含情脉脉的长庚星。后来，有一天，女孩终于向他表白了。他没想到女孩能有勇气表白，当即陷入了激烈的内心冲突中：如果直接拒绝吧，那一定会伤害她，她能够鼓起这样的勇气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当她那么小心翼翼地向他表白的时候，她的脆弱而毫无设防的心已经完全向他打开了，他怎么忍心亲手在她的心上扎把刀呢？如果告诉她真相，说自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吧——那太可怕了，想想都实在没有勇气。再说，有这样一个灵魂知己多不容易啊，大力更不想就这样失去她。犹豫来犹豫去，他只好以自己还前程未卜为名，先模棱两可地给她留下了一个希望。
后来，由于父母催促他找对象，为了隐瞒父母，他只好将错就错地拿女孩做幌子，假装和她谈起了恋爱。再后来，他忍受不了内疚地折磨，向女孩提出分手，女孩深受打击。因为他没能拿出什么正当的分手理由，女孩一直还心存幻想，一直痴情地在等他回心转意。无奈之下，他只好找碴儿狠心和她切断了一切联系。多年以后，他偶然听到了她自杀的消息。由于听说她始终都没有找过男朋友，他一直猜测她的死和自己有关。
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了，他也已经把它封存在记忆的储藏室里不再对自己提及，很久以来，连他自己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被彻底地遗忘了。然而，在过去的一周里，这个女孩子的冤魂已经两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深受良心的折磨，寝食难安。
我表示能够理解他的内疚。然后，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认为，你让她最痛苦的时间应该是在什么时候？”他说，当然是他正式向她提出分手的那段时间。我问大力：“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通常会在她最痛苦的那个阶段自杀，而女孩子并没有在那个时期自杀，你觉得这可能是什么原因呢？”他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死心，觉得还有希望吧。等到后来的某一天，她觉得彻底绝望了，所以就自杀了。”“你是说，突然有一天，她就绝望了？”我继续发问。他说：“我想，是因为有一个什么事件在她的生活中发生了，刺激了她的绝望感吧。”“这么说，你并不是导致她自杀的直接原因？”“应该是这样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我应该为她的自杀负责——毕竟，是我欺骗了她的感情，她完全是无辜的！”说着，大力的眼圈有些发红。深圳恋爱心理咨询
我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内心中好像有一种需要，来为她的自杀承担责任。”大力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样好不好，大力，”我建议说，“让我们来看看我们自己这边，看看你的内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需要吧。”
于是，我引导他进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厉鬼，一身白色的长袍拖在地上，没有手没有脚，披头散发，向上翻起的眼睛里不断淌出的鲜血，在她惨白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扎眼的鲜红，在阴森森的光线中，她乌青的嘴唇咧开着，露出两排獠牙。大力努力地面对她，双膝跪在她的面前，泣不成声。女鬼说：“我不会放过你！我死的好冤！死不瞑目！”大力说：“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让你到死都还蒙在鼓里……”大力流着眼泪告诉了女鬼真相。女鬼厉声谴责他道：“你太不负责任了，你玩弄了我的感情，让我为你的秘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恨你！我恨你！”大力说：“是的，你应该恨我，今天，就让我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你吧！”说完，大力就倒在女鬼面前死去了。女鬼向上翻着的白眼转动了一下，俯视着他的尸首，眼睛里淌出的鲜血渐渐变成了两行清泪，洗涮掉了脸上的血痕：“我并不想让你为我偿命，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女鬼俯下身子，冰凉的泪水滴在大力的胸口上。大力的心脏开始有了搏动。“大力，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真相，至少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我是会理解你的——我们一向都最懂对方，你难道忘记了吗？”女鬼哽咽着说。大力有了呼吸，坐起身来说：“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告诉你的！我不应该那么自私，那么猥琐！如果能够弥补我的过错，我做什么都可以！”女鬼听了这话，变成了一个女孩子——正是她原来的样子。“不用了，大力，我之所以一直不能去转世投胎，是因为我的心里还放不下你，因为至死我都不明不白。今天你告诉我了真相，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我愿意原谅你，因为我依然爱你。”大力痛哭失声。女孩用手为他擦去眼泪，平静地说：“别难过了，大力，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的死亡也不全都是因为你，我的命运是早就注定的，我从小就有那么多的不幸遭遇，你是知道的。我自杀，是因为生活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厌倦了生命。”大力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望着她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能原谅我吗？”女孩说：“是真的，我也真的原谅你！现在，我可以走了。我要去开始自己的新生命了。请你好好保重。”说完，她拥抱了大力一下，转身慢慢地消失了。大力站起身来，望着她逝去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深圳心理咨询
回到现实中，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他心里感觉轻松多了。
我轻轻地对他说，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往往是许多因缘共同导致的。我们应该担起属于我们的那些责任，但对于那些属于别人的东西，我们也不必非得去抢过来担上——那不是高尚。你先前之所以要抢过来担过分的责任，那是因为你对她心有内疚还没有得到表达，所以你下意识地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内疚和自我惩罚。
大力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说：“谢谢你，我明白了。”
后来，大力在下一次咨询中告诉我说，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许多箩筐，有的是自己家的东西，有些不是。他吃力地分辨着，最后把自己家的东西装满了两大箩筐，担了回去。深圳情感心理咨询
《爱本来可以不这样痛苦——意象对话心理咨询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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